估牛记(4)

“凭什么可以这么准？”李芸咂咂嘴。

老根涩涩地笑，有点口音，但还听得懂：“看相有经，估牛也有相牛经，学会了，多看多练，总是能成了。”

大家都很稀奇，真是隔行如隔山，难不成估牛也有会计准则和估值模型？

老根继续介绍：“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相牛经其实也就几个关键的地方，比如有口诀云：三宽、三平、九子。好牛要鼻宽、天平宽、肛门宽；三平讲的是脑壳平、背盖平、秋板平；九子是形容上等牛要身如甑子、腰要如杠子、眼如桐子、耳如扇子、角如矛子、膝如芋子、蹄如木碗子、尾如刷子、水牛毛如毡子、黄牛毛如缎子。也有的话这么讲，上看一张皮，下看四只蹄，前看玲珑眼，后看勾子齐。如果选耕田的牛，讲究鼻背裆要宽、肚大腰圆才打蛮。如果要吃肉，嘿嘿，就是我老根家的秘传了。但不管什么牛，毛都要顺才好！”

“看看，”老谢抚掌赞道，“这才是真正的评估师！”

林老板笑道，“老根再估得准，也就几根牛卵子，不比你谢总，一开口就是几千万。”

李芸捂着嘴笑起来。

“是误差几千万，”老谢也笑，“老根估牛，猎头估人，我们估企业，后面两种嘛，定性多过定量，都是假把式，当不得真。”

“那是，总不能把人切开来称几斤几两的，”李芸咯咯笑，“老根，不如你也估估我看呗！”

老根小眼睛里目光一闪，看一眼林老板，却又重低下头去嘿嘿笑：“皮滑毛顺，骨肉匀称，是头好看的小母牛呢。”

众人皆笑。

说话间，各种牛食不停歇地上来了。林老板说，今天吃个全牛宴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蹄汤端上了桌，白白浓浓的汤里，是一只切开煮烂的牛蹄，上面撒着绿绿的葱叶提香。牛蹄炖得酥烂，汤汁浓稠醇厚，晓峰喝一口下去，嘴唇间黏黏的感觉，口齿间一股浓郁的香气回荡。

“别看这汤味道鲜美，却没有调味剂的。”林老板说，“制作牛蹄汤要三道工序，原先用柴火，要一整天。新鲜牛蹄放入水中炖，捞出后去壳修毛，中间劈开去腥，再放入水中炖老半天才成。来来来，喝咱的六粮液！”

刚用秘制调料煮好的牛头肉恰好新鲜出锅，只见牛脸肉、牛耳根肉、牛眼睛、牛舌头等切成薄片，一一对应放在清净的牛头骨架上。这道菜有个响亮的菜名——牛气冲天。李芸当即敬酒：“祝林老板牛气冲天！”林老板眨眨眼睛，“这个嘛，你们说了算。”一口喝尽。

牛头肉风味很好。林老板介绍，把牛头买回来后要锯去角，用刀刮干净，将整个牛头放入大锅内用文火炖上六七个小时，捞出来后分单取料，将牛脸、牛耳根、牛眼睛等一一取下，还要保持牛头的整形。“所以咱这个，吃现成的，就没取老根刚才那头牛了。”

“林老板真是全才！”老谢赞叹道。

“我是三教九流，”林老板笑道，“你们才是高大上。”

李芸忽然嘻嘻笑着说：“林老板，其实那矿你心里有底的，是吧？”

林老板一愣，转而哈哈笑道：“有没有底呢？”李芸笑了，“你是大智若愚啊，欺负我不懂事的女生。”却舍了小盅，直接拎了小半壶，“来个拎壶冲怎么样！”

林老板极是受用，不想女孩这么豪爽的。众人鼓掌，一口下去，林老板满面红光，李芸却浑然没事。老谢和晓峰都惊讶李芸原来这等酒量。晓峰想，李芸进事务所没几天，想必会受重用了，倒显得自己百无一用。

林老板夹了块肉往老谢盘中递，说：“这个好东西，谢总需要的。”两人在那里朝着李芸嘿嘿笑。李芸也笑，说：“莫以为我不懂的。”又夹了片肉给晓峰，更笑得欢，说：“这你绝对没吃过的。”晓峰说，“我也打小在本省长大的么，吃没吃过，总是牛身上的东西呗。”林老板竖起一个拇指，赞道：“牛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酒入口甘甜，后劲却足。晓峰渐渐长了勇气，端起来敬老谢，敬林老板，敬老根。老根专注吃菜，很少言语，小眼睛眯着偶尔往众人瞟，自己在那里自得其乐地嘿嘿笑。老谢也被李芸拉着灌了好几杯。

酒过三巡，氛围极好了，包厢里像翻腾着不可见的旋律。林老板端着酒，开始逐个走到面前敬酒。一个厚信封塞到口袋里来。晓峰迷迷怔怔地往外推，被另一只手按住，却是老谢。面色绯红的老谢冲他点点头，说，“就这么着吧。”

老谢又说，“那个结论，也这么着吧。”

晓峰哦了一声，模模糊糊地朝着林老板的脸说，“那就这么着吧”，一仰头把手里的酒喝掉。林老板很高兴，回到座位上，再次举杯，一饮而尽。大家齐声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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