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牛记(6)

“月光儿，拜拜你，梳头洗脸下来嬉～捡苦槠，苦槠苦，买猪肚，猪肚烂，买柴炭，柴炭乌，买茹菇，茹菇溻～买野鸭，野鸭飞下田，抲得一条大麦鲶～大麦鲶吹箫，吹到杭州，杭州转个曲，大麦鲶直笔笔～”

又有人噼里叭啦鼓着掌走过来，原来是林老板和李芸。

两人嘻笑着，赞叹着，在浓雾中像游泳一般走到桥头这边来了，却也没理会晓峰。晓峰正纳闷着，忽想起刚才的事，心想，我就当个不明白的人吧，我其实明白什么呢。当下也就不再言语。突然一个人从暗处恨恨地冲过来，指着晓峰便骂：“老子的田，老子怕哪个！”晓峰想起是在矿山那里开皮卡的那个黄毛，想他原来是住在这个镇上的，连忙摆摆手说：“不关我的事吧。”

他们几个站在那边看。老谢走过来，指着那人的鼻子厉声道：“山的死活不在我，数字的死活在我！”晓峰心想，你跟他说这个管什么用啊。却听到李芸在一旁轻轻叹道：“小可怜！”

忽然林老板说：“老根老根，你是又要讲古话的么。大家都听老根讲古话吧。”

老根丢了烟头，拍拍屁股，说：“古话今话，我话你听。你也估值么，牛有价，人有价，房屋有价，你站的这个地儿有价，后头那个山都有价。这整个山河大地都有价么，谁坐了朝廷谁估价。这月亮光有价么？美国佬上去估的价么？你说值多少？你连皮带肉又值多少？你说值得就值得，你说不值就不值。”说着朝晓峰看一眼。

晓峰一时没明白。

老根却又说话了：“想得通是男，想不通是难，白天男子汉，晚上汉子难。天当被子地当床，杀头老牛作酒粮——走了！”

然后他们几个，连带那个恨恨的黄毛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林老板说，“老根这古话讲得好啊，走了吧，走了吧。”

晓峰说，那我也回了。他们却说着话，往各自的方向，几步就消失在浓雾里了。晓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暗处寻着，雾渐渐像波浪一般涌过来，路灯像流着泪的混浊的眼，四下里混混沌沌地看不清楚。不知哪里的怪鸟尖锐地嘎嘎笑一声，又笑一声，像要刺穿这浓雾似的，远远近近地长久回荡着。

第二天起来已是日高，晓峰头痛欲裂，洗漱完毕到了餐厅，看他们都神色如常，只是李芸呼着喊着说酒喝多了头痛。晓峰想了半天，走到老谢跟前说：那个项目，回去就验收结束了吧。老谢说好，也没什么言语。

他们专心吃早饭时，林老板从外面进来，面相难看，搓了搓手说：“老根没了。”

众人皆惊。

林老板说，昨晚老根回去，想是酒喝多了，掉到牛市前的河里淹死了。这河里就这么碗大点水，偏生脸朝下闷死了老根。

“什么时候的事？”老谢问。

“派出所初步判断是昨晚七八点钟，席散了那个时光。”

晓峰哦了一声，坐在那里，一时怔住。

编辑手记：

此篇小说涉及的是商业事件，一个亏损企业的估值引发了小说的开篇，各色人等轮番上场，“晓峰”作为整个小说的线索人物在其中穿插着叙述，也由他的视角看到了这个估值事件的多面，以及其中参与人的多面。直到估牛师老根出现，小说便转向了人性多面的解读，将人性的多面整合在一餐全牛宴之上，喝醉后的“晓峰”与一干人等似梦一般的对话多少揭示了这场商业事件的背后以及各色人等的真相，小说中那场浓雾中的对话很精彩，所有人物立体地呈现在对话里,就如同“冰山水下部分”在对话和情节的展开中，在人物复杂多面的关系中得以建立，由此，阅读时能感受到作者在省略。最后估牛师老根奇怪的死了，这样的结局展现了作者的某种意图甚至是某种指向，值得读者们阅读和思考。

责任编辑：田蓓蓓

投稿

文章来源：《大家》 网址: http://www.djzzs.cn/qikandaodu/2021/0520/679.html